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达沃斯世界经济论坛召开在即,中国国家元首首次出席,料将进一步推动全球治理的中国方案,倡导全球共治共赢;美国新一届政府上任在即,美国国家元首即将履新,料将进一步推动贸易保护主义,倡导美国美国只有美国。
这世界,南辕北辙,似叫人,难辨东西。
贸易保护主义抬头
当特朗普说出要对中国征税45%时,全世界都在想,是不是一场贸易大战要全面爆发了?然而,事实上,全球贸易争端与摩擦频发,已经是近年来越来越常见之事。
如果说2008年是国际金融危机年,那么2009年是国际贸易危机年,持续了近30年的贸易自由化趋势发生逆转。全球贸易量在这一年下跌超过10%,创下20世纪30年代以来之最。
2008年至2016年5月,G20成员共采取了1583项贸易限制措施,目前为止只取消了约25%,仍有1196项在执行之中。其中,美国对其他国家采取了600多项贸易保护措施,平均约4天就会有一项措施出台,远超二十国集团其他成员国,这些措施包括提高进口关税、制定反倾销条款以及国家扶持本土企业等,称得上是限制自由贸易的头号国家。
2015年全球贸易总额下滑逾14%,2016年态势延续,全球贸易增速创2009年以来最低水平,同时,G20成员平均每月新采取的贸易限制措施数量达到2009年以来最高。2015年,全球贸易限制措施数量是自由贸易措施的3倍,贸易保护措施数量比2014年增长了50%,世界贸易组织的报告称,从2015年10月至2016年5月,二十国集团出台的各项贸易保护主义措施多达145项,相当于每周出台5项限制举措。频率之快、数量之多,为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以来所罕见。这一年,美国就采取了90项,又雄踞世界榜首。
不错,世界经济长期低迷是贸易低迷的主要原因之一。危机爆发8年以来,全球GDP平均增速仅3.5%,低于危机前5年1.6个百分点。但保护主义抬头是更深层次原因, 全球贸易下滑趋势严重,连续五年低于世界经济增速。
美国成了贸易保护主义的堡垒
正如特朗普的胜选不是平地风波,贸易保护主义并非突然出现。美国“孤立主义”倾向抬头已久。2009年底,美国皮尤研究中心关于美国在世界事务中的角色民调结果显示,孤立主义达到近40年来最高,49%的民众表示认同。
作为自由主义的发源地和桥头堡,“去全球化”的思潮也在美国孕育和发酵。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保罗•萨缪尔森指出,自由贸易政策并不必然提高贸易参与国的福利水平,发展中国家的福利增长可能是以发达国家的福利损失为代价的。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保罗•克鲁格曼指出自由贸易使富国的贫富差异越来越严重。没有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的美联储前任副主席阿兰•布林德则指出,信息技术革命使许多传统的非贸易品变为可贸易品,导致美国就业机会的大量流失。
既有广泛普遍的民意调查作基础,又有高屋建瓴的精英理论来开道,行动起来当然得心应手毫不手软了。
2009年美国推出的大手笔刺激经济方案中,“购买美国货”赫然在列。该条款既违背了WTO的宗旨、目标和基本原则以及成员国的基本权利和义务,也违背WTO下多边、诸边或双边等多项协定;奥巴马执政的8年来,针对别国企业和产品,尤其是针对中国企业和产品进行的“双反”(反倾销、反补贴)调查案层出不穷;对于特朗普热衷于用来威胁中国的“301条款”,即采取报复措施限制别国企业和产品,不管是“一般301条款”“特别301条款”或是“超级301条款”等,奥巴马已经在用;至于为禁止一切不公平竞争行为的所谓“337调查”,早已一再上演。
贸易保护主义的故事
事实上,贸易保护主义不是个没有故事的同学。
重商主义最早提出贸易保护的观点,鼓励输出、限制输入。
英国历史上的《谷物法》强制实施进口关税,却引发粮价高涨和国内政治纷争,最终被取消。
17世纪开始,一些商人、政府官员、学者先后提出自由贸易的观点,1776年,斯密的《国富论》出版,被视为自由主义理论体系创立的标志。
1807年,美国《禁运法案》禁止一切船只离开美国前往外国港口,意在中断对英国的农产品供应。但禁运未能伤害英国,反而使美国经济全面瘫痪。
贸易保护和自由方不断展开理论较量。1860 年,英法签定《科布登-谢瓦利埃条约》,随后,各国走上自由贸易道路。
1929年美国股市崩盘,1930年,胡佛政府提出并通过《斯姆特-霍利关税法》,大幅提高超过2万种外国商品的进口关税,引发他国贸易保护主义报复。全球贸易大幅缩减,从1929年的360亿美元缩至1932年的120亿美元。美国自身也深受其害,出口总额从1929年的52亿美元左右缩至1932年的12亿美元,经济下降三分之二,一半的人失去工作。大规模经济危机很快波及到全世界。
二战结束后,美国一枝独秀,开始倡导自由贸易。
20世纪60年代末,日本、德国的经济逐渐恢复并日益强大,布雷顿森林体系动摇,1969年尼克松政府以保卫美元为由提出贸易保护主义。接下来的两次石油危机中,主要国家放任货币贬值以扩大出口引发了贸易摩擦。第一次石油危机触发了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最严重的全球经济危机。美国的工业生产下降了14%,日本下降了20%以上,所有工业化国家经济都明显放慢。第二次石油危机成为20世纪70年代末西方全面经济衰退的一个主要诱因。
当又一次贸易自由主义袭来,再一次经济危机将之击退,那就是2008年后的现今。
贸易保护主义的特点
从历史看,贸易保护主义和自由主义相互交替。而且谁变成强国谁就率先打破贸易保护而提出自由贸易。19世纪的自由贸易政策由盛极一时的英国率先提出和实施;20世纪自由贸易政策由“新贵”美国率先提出和实施。
一般来说,世界经济在增长和繁荣阶段易实施自由贸易政策,在萧条阶段易实施贸易保护措施。经济危机发生往往是贸易保护主义抬头的导火索。但事实也证明,贸易保护主义并不能带来经济效率的提高和经济运行的好转,反而可能会加深危机,甚至扩大危机。
此外,如果更深入地去看,会发现,当前,新的贸易保护主义正在兴起,而其隐蔽性变得更强。
当国际市场竞争越来越激烈,各国的贸易保护主义势力都在不断增强,但方式有所改变。传统贸易保护主义目标明确,主要是限制进口、保护国内工业,手段较为单一,主要是构筑高关税壁垒。与之相比,新贸易保护更侧重非关税壁垒,如进口限制、反倾销和反补贴措施、自动出口限制、报关手续干扰、技术和卫生标准等。许多技术标准法规繁多、要求严格,令其他国家很难达到而且防不胜防。现在实行的非关税壁垒手段上千种,已经成为各国政府干预外贸、限制进出口的“主力军”。
甚至新贸易保护是在自由化的名义下完成的。比如近几年欧盟各国借环保为名而频繁使用的绿色壁垒,利用集团化和区域化对付外来竞争也是一种流行的方式。
因此,看上去,世界经济的发展趋势越来越开放,各种贸易组织谈判不断降低关税。但非关税壁垒不断加强,并且借助于相关免除条款、利用公平贸易的借口,逐步走向双边和歧视性贸易,形成了另一套系统的保护制度和机制,限制范围扩展到劳务和高技术领域,出现了许多经济集团搞集体贸易保护政策的情况。
贸易保护主义保护不了经济
美国以禁止不公平行为为名,实质上加剧了不公平。而发达国家借用自己的技术和国际规则掌握权等优势,在自由化的旗帜下行“超级保护主义”之实,更是加剧了全球经济发展不均衡。既然经济和贸易自由主义的扛把子都如此,就不难理解,“去全球化”思潮在全世界加速蔓延了。
然而,这真能“保护”世界经济吗?答案是:不。
国际贸易萎缩,只会不断拖累已经疲弱不堪的全球经济。而且,恐怕发达国家遭受的冲击会更深刻。因为经济全球化和贸易自由化对发达国家意义更大,从历次贸易自由主义都是由经济强国提出的可见一斑。而所有的贸易保护主义都是一种狭隘的短视行为,即使短暂可能对国内经济有所帮助,但长久只会削弱本国经济的国际竞争力。
美国号称的“把工作岗位搬回美国”是个伪命题。当前美国就业率已处在相当充分水平,且出现结构性失业现象,单纯增加岗位数并非解决问题关键。而2009年美国对中国轮胎 “双反”案后,美国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发现,美国因此争取到了最多1200个工作岗位,付出的经济代价高达11.2亿美元,完全不合算。
不仅如此,许多人都认为,贸易保护只会损害那些对国际市场依赖性大的国家,多数是发展中国家。实际上,发达国家对国际市场依赖性可能更甚于一般人的想象。发达国家多半是资本密集型经济,知识密集是其新特征。前期研发投入大,可变成本小,风险相当大。其企业发展在生产方需要较长的产业链和复杂的分工协作关系,在需求方则需要广阔的市场,对世界市场的依赖性很大。对于当今不断缩短研发周期的高科技产品而言,更是如此。因此,贸易保护只会使这些企业陷入困难。此外,当美国等发达国家减少国际采购,其国内的投资和消费可能会受到较严重的影响。
中国能够做什么?
近年,中国频频遭遇贸易保护主义的“壁垒”,已连续20年成为遭遇反倾销反补贴调查最多的国家。
与此同时,中国一再提出,全球经济需要更加包容、开放的环境,需要降低投资和贸易壁垒。
历史总是相似,此情此景,可觉熟悉?
当然,此刻,我们更需要积极筹划,接下来该怎么做。
短期而言,必须认识到,在当前,经济复苏短期内难言希望,宏观经济乱象频出,政治不稳定只是表象,实质是国际秩序的混乱和格局重组前的黑暗。贸易战争和金融战争不可避免,而中国必然成为新一轮国际秩序洗牌中的众矢之的。因此需做好“打硬仗”的战略准备。一方面加强自身经济实力建设。加快加深结构性改革力度。谁能在这一轮危机中率先完成结构性改革,谁就能够赢得下一轮国际格局重组的先机;另一方面加强外部市场应对能力建设。尤其应注重对国际制度和规则的应对措施和人才建设。无论是WTO市场经济地位之争,或者刚刚发生的稀土案,都说明我们对于国际竞争法规掌控能力的不足,不及时弥补这一点,难以在接下来的各种无形竞争中获取优先权和优势资源。
中期而言,科技革命仍然可能是当前政治、经济僵局突破的最重要因素,也是破解“逆全球化”的终极武器。中国应当特别注重前沿科技和基础研究的投入,积极培育人才,制造适合企业充分竞争的公平环境,建立有利于创新的肥沃土壤,在新的工业技术革命中实现“弯道超车”。
长期而言,全球化是全球发展的必然趋势,尤其是当前人工智能研究已见曙光,物联网与智能化可能成为人类第四次工业革命的产物,从而改变人类的生活场景和状态。因此,中国应当担负起负责任大国的担当,认清历史趋势,积极呼吁和倡议贸易、投资自由化,帮助全球共识和全球共治,为全球走出阴霾和谋求崛起中大国的信用地位奠定基础。
后记
当人们选出奥巴马时,因为他面孔新。当人们选出特朗普时,因为他主张新。
但是,特朗普有多新?也新不过一只狗。
当阿尔法狗改头换面的踢馆连赢世界最强三十人、四十人、五十人、六十人时,坐实了许多年前人们说的 “当你与一个人在网络上相(hu)谈(xiang)甚(shang)欢(hai),说不定键盘对面只是一只狗”时,你得知道,人类历史上的新生活,也许就要到来。到那时,还能谈什么“逆全球化”?
当此时代,世界正在老旧,人们求新若渴,却求新不得新。但“新”必将到来。
天下大势,分久必合合久必分。对中国,这是挑战,也是机遇。
大势所趋,全球必将更加互联互通共融共治。中国会应势而为;小阶段上,全球还会经历更激励的互异互疑相斗相争。中国需应时而动。
心怀远方,也要砥砺现在,远方越恢宏,现在面对的,就越是一场硬仗。所谓千里之决胜,决在帷幄中运筹。我们要有这个准备。(作者万喆BB电子集团首席经济学家)